赵芸芸跟严美丽的仇,要追溯到彼此都是小娃娃的时候。
她抢她一口吃的,她再挥手拍她一下,然后哇哇大哭。
赵荷花和李荷花两个当妈的都向着自家闺女,但赵荷花嫁出去了,回娘家就是客人。
还在世的老队长和赵新山都让赵芸芸让让严美丽,反正她们母女也不住多久。
这个“恶习”,直到她们长大一些能出去玩儿,并且碰到赵柯,才被迫纠正。
但赵芸芸对严美丽的讨厌已经随着时间深植在心里,绝对不可能洗刷,她连跟严美丽待在同一个空间都不乐意,回家看见赵荷花和严美丽,嘴一撇,只不情不愿地喊了声“姑姑”,就往她屋里走。
赵新山眉头紧锁,赵芸芸,没看见你表姐吗
赵芸芸不高兴,阴阳怪气, 还真没看见,不好意思啊,表姐。严美丽跟她也不对付,故作大方地说 “没事儿,我”然而赵芸芸早就不是几岁小孩儿,理都不理她,径直进屋去。严美丽气得涨红脸,跺脚, 舅舅,你看她
家长嘛,都一个毛病,有事儿先教训自家的娃,这样外人就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所以赵新山喊赵芸芸 “表姐是客人,好好招待。”
屋里踢踢踏踏几声,赵芸芸又钻出来, “我肯定好好招待,我把屋子让给姑姑和表姐住,省得挤
她说完,转身就出门去。
赵新山生气 赵芸芸,越大越回去了是不是门外,赵芸芸闷头走,和刚回家的李荷花、曲茜茜撞上。李荷花拦着她问你干啥去啊赵芸芸闹脾气, “我去赵柯家住,不在家吃饭了”
你走啥
要走也是别人走。
曲茜茜怕屋里听到,小声儿说 “芸芸,你不用走,晚上让姑姑和表妹住我那屋,我那屋大点儿
赵芸芸才不想看见严美丽,更遑论呼吸同一屋的空气,不听,照走。李荷花看着她走远,不愉。
曲茜茜瞧着婆婆的脸色,低声道 “姑姑和表妹不知道住几天,芸芸啥都没拿,我去给她收拾点儿用的吧。
李荷花面无表情
,没说行不行。
婆媳俩进屋后,曲茜茜礼貌地叫人,就进赵芸芸屋去给她收拾东西。
而赵荷花见着嫂子,怪腔怪调 嫂子,你瞅瞅芸芸那性子,也不知道随谁,对我这个姑姑都没个好态度,说会儿话都不乐意。
李荷花顶她, 能随谁她姑对嫂子不也那死出儿。
赵荷花本来说的是赵芸芸跟亲妈一个德性,反倒被骂回来,顿时气恼 “你咋说话呢,是不是见不得我回娘家你知道我来还不出来迎,我还没说你呢我告诉你,这是我哥家没你一个外姓人嚣张的份儿
媳妇儿总是他们口中的“外姓人”,年轻的时候李荷花伤心惶恐,现在她有儿有女,儿子还在念工农兵大学,硬气的很, 让你哥跟我离啊我二话不说就带着我儿子儿媳闺女一起出去单过
凭啥要走你自个儿走,那是我老赵家的孩子
我生的,你问他们跟谁
谁生的都是老赵家的
赵新山让她们吵得头疼, 好了别吵了
俩人恶狠狠地瞪对方一眼,扭身背对彼此。
这时候,曲茜茜挎着个篮子出来,篮子里不知道装了啥,鼓鼓囊囊的。她有些心虚地看婆婆一眼,小声儿说 “妈,我送去给芸芸。”李荷花瞥向她胳膊肘上的篮子,啥也没说,只点点头。
曲茜茜又看向公公。
赵新山摆摆手, 去吧。
曲茜茜不敢耽搁,小跑到赵柯家,对气鼓鼓的赵芸芸说 “你咋啥都不拿就走”赵芸芸不吭声。
曲茜茜打开篮子上罩着的衣服,掏出一个小布袋,这是她之前给赵芸芸炒来当零嘴儿的花生、瓜
子。
你跟赵柯磕,我怕妈跟姑姑吵得凶,先回去了。
曲茜茜交代完,又匆匆跑回家。
李荷花没跟赵荷花吵,不过俩人谁都不搭理谁,各坐在屋子的一角。屋里气氛紧绷,好像随时有一个引子,炸药就能燃爆似的。
赵新山无奈,吩咐曲茜
茜 我记得你前两天炒了花生,给你姑姑和表妹拿点儿吃。
曲茜茜一僵,歉疚地说 之前做的,小妹都吃了了,我再给姑姑和表妹炒一点吧。
她不太擅长撒谎,说话的时候眼神闪烁。
咋可能那么快就吃
完,赵新山和李荷花一下子就想到她刚才拿走的篮子,全家最惯着赵芸芸的就是她这个嫂子,有时候连李荷花这个亲妈都比不上曲茜茜溺爱赵芸芸。
李荷花看儿媳妇好几眼,也不知道赵芸芸那驴脾气给她嫂子吃了啥迷魂药,同样是姑嫂,差距咋这么大。
赵新山叹气, “先做饭吧。”曲茜茜答应,立马钻进厨房。她勤快又麻利,手上活不断,耳朵还能随时注意着外屋的动静儿。
赵荷花还在跟赵新山说严美丽相看对象的事儿,李荷花忍不住就会冷嘲热讽几句,然后赵新山喝止两人起来的争吵。
半个多小时后,曲茜茜走出来, 爹,妈,姑姑、表妹,吃饭了。赵新山先落座,赵荷花母女也稳稳当当地坐下。
李荷花跟儿媳妇一起进厨房,看到菜的一瞬间,心情好了点儿。曲茜茜做得全都是她爱吃的饭菜。
妈,你坐吧,不用伸手。曲茜茜推她出去,自个儿端菜拿碗筷。
她这人,安安静静,心思都藏在心里,表面上客客气气,实际偏心着呢。家里来客人,本来应该按照客人的喜好做饭菜。
她偏不,她暗戳戳地站在婆婆那一边儿,摆菜的时候,有荤腥的菜都摆到婆婆这边儿,连公公都不管。
李荷花一下便教她哄得舒服多了,婆媳俩亲亲热热地互相夹菜,单方面排挤开其他三个人。
赵新山
当公公的不好说儿媳妇啥。赵新山只能喝闷酒,心里叨咕李荷花糟心的女人。
赵柯家
赵芸芸和赵柯对坐在炕上,中间堆着一堆儿花生壳瓜子皮。
赵芸芸对赵柯不停地念叨 “我都烦死严美丽了,真不想看见她。听说她奶奶暴雨的时候不小心摔断了腿,要不然我哥去上学之前,他们一家指定得过来。
她不惹你,你就别搭理她,到底是在咱们赵村儿,传出去好像咱
们赵村儿欺负人一样。
赵芸芸睁大眼,指控 赵柯你变了
赵柯的拇指和食指一捏,花生壳稀碎,她抠出花生粒,厚脸皮地说 “我现在大小是个妇女主任,我都跟你说过好多遍了,得注意形象。
“形象有我重要吗”
赵柯抬头看她,几秒后低下头。
沉默,就是她的答案。
赵芸芸愤怒, 好啊,亏我对你那么好我要跟你绝交她说着就要穿鞋下地。
赵柯没拦着她,手里咔嚓咔嚓地捏花生壳。
你还在吃花生你都不挽留我赵芸芸站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瞪着她。
赵柯看了看手里的花生,喂到她嘴里一个, ”那一起吃
赵芸芸自觉有了台阶下,愤愤地踢掉鞋子,重新爬回到炕上, “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免得你失去我这么好的朋友。
赵柯心下暗笑,嘴上哄她 好好好,我不能失去你。
赵芸芸面子好看了,盘腿坐好,好像刚才啥都没发生一样, “你猜,她们这次是为啥来的赵柯淡定回复 找对象吧。
你咋知道没意思”赵芸芸嗑着瓜子,撇嘴, “我回家的时候,在外头听见我姑姑说,想要我爹给严美丽在咱村儿介绍对象,还想挑挑,她们也不照照镜子,切
你不要像个刺猬一样,让人看见,只会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不会管缘由。
赵芸芸吐掉瓜子皮,指责她 “赵柯你现在变太多了,总要顾忌别人的看法,一点儿不爽快。”让我给你找场子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赵芸芸变脸比翻书还快,展颜一笑, 嘿嘿,我这不是怕你委屈自己吗谁委屈,赵柯也不能委屈, “我只是具备一个成年人正常的圆滑。”
正常吗
赵芸芸满眼质疑,转而问 “你说她不怕你吗咋还想到咱们村儿找对象”
严美丽不惹事儿,赵柯根本不会欺负她。
赵芸芸咔咔嗑瓜子,点头, 也是,那你说她能相中谁
赵柯哪知道。
赵芸芸问 都谁要找对象啊
赵林和赵杨,刘德军,小板儿,潘斌,邓军,吕文聪,石头
赵林和赵杨是赵五奶的孙子;刘德军是二姑赵莲花的大儿子;
小板儿是板儿叔的儿子,因为他爹叫老板儿,村里都叫他小板儿;潘斌家在田桂枝和常山嫂子两家中间;邓军家跟赵柯家对门儿;
吕文聪家在学校对面,是赵柯姥姥家的
邻居;石头是个孤儿。
赵柯挨个念到,最后吐出一个人名, 还有陈三儿。
赵芸芸听到“陈三儿”的名字,先是怔了一下,然后不以为意地哈哈笑, 谁能看中他啊。
赵柯公平地说 “你不要小看陈三儿,他以前最被人诟病的就是他人浑,现在他自己学好了,他爹还能干,家里没有婆婆,虽然帮不上忙,也没有婆媳矛盾,陈老爹对陈三儿态度虽然严苛,可他对外人没的说,应该不会苛待儿媳妇,合作社买猪,他入股,明年冬天猪出栏,肯定会入一大笔收益。
“照你这么说,他还是个香饽饽了”
赵柯微顿,“我没这么说,村里其他青年都不差,有父母帮衬,家底比陈家厚实,我只是实事求是地说,他不差。
所以当然有可能被人看中。
赵芸芸仍然不当回事儿,压根儿没想陈三儿那样儿的真能结婚,还跟赵柯俩嘻嘻哈哈。赵柯没再多说陈三儿的事儿。
赵荷花催得急,赵新山烦没辙。
介绍对象这事儿,他一个大男人不好出面,按理说应该李荷花这个嫂子来,偏偏姑嫂不对付。赵新山只能吃完饭就找到赵五奶,请她替严美丽做媒相看。
这明显就是个里外不讨好的事儿,赵五奶老脸复杂,新山啊,我说话直你就听听最近,来赵村儿打结亲主意的外村儿人不少,首选都是赵姓的人。
老赵家没结婚的适龄青年,赵枫和赵栓柱儿都去当兵了,两家没有着急给他们
找对象的意思,赵五奶的两个孙子赵林和赵杨便成了最受欢迎的。
赵五奶夫妻为人公正,不偏不倚,一家人和和睦睦,所以两个儿子暂时没分家。
老太太平时做媒,有谢媒礼,老老小小都能干,他们家条件在赵村儿算中上。
前些日子,唯一的孙女赵小艾有了对象,这边儿有习俗,一般都是哥哥姐姐先结婚,要是弟弟妹妹抢到前面结婚,不太吉利。
因此,赵五奶家才有了给两个孙子一起相看对象的打算。
最近几天,他们家的门槛都要被踩烂了,养着小子也生出类似“一家有女百家求”的甜蜜负担。
他们家到大队登记时,明明白白写了两个孙子想找啥样儿的姑娘。
首先一个,就是不求多富裕,家里得没拖累;其次是家里名声好,父母长辈都仁善;再是关于姑娘的,赵林和赵杨都想找脾气好、明理的,当然漂亮更好。
不止他们俩,赵村儿青年对姑娘的期望里,都有个“脾气好”。
人都说,娶媳妇儿看妈,招女婿看爹。
妈啥样儿,就能看出闺女啥样儿,爹什么德性,就能看出儿子什么德性,一般都大差不差。
赵荷花年轻那阵儿,就是个眼光高的,村里儿当时有惦记赵荷花条件好嫁妆多的,想要结亲,她瞧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