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 第 133 章 “逼嫁”(1 / 2)

陈老爹住在村西头, 隔得远,大伙儿散了,才有人好信儿地跑过去告诉他今晚上发生的事儿。

如遭雷劈。

陈老爹稳住心神, 便跌跌撞撞地跑向卫生所。

卫生所

余秀兰给陈三儿检查、清洗了一下伤口,用她不太熟练的包扎技术,给陈三儿包扎了木乃伊全头。

半夜三更, 折腾一场,石头和常山一左一右精神萎靡地靠在门后, 打盹儿。

陈老爹直接冲进了卫生所, 扑到板床, 痛心疾首地捶打陈三儿“你这个畜生你咋能干这种事儿畜生”

余秀兰正往陈三儿嘴里塞药,懵了一下,好悬夹到手。

石头和常山全都一激灵,连忙冲过去拉起他。

“陈老爹,别打了。”

“陈三儿还受伤呢”

两个年轻力壮的大男人轻而易举拽开了他。

陈老爹够不着打陈三儿, 红眼大骂“畜生不如你咋能干这种事儿, 我咋养出你这么个祸害”

他骂着骂着, 站不住了, 直往地上出溜儿,“是我这个当爹的没养好你,我不配当爹”

常山和石头对视。

陈老爹的名声, 大伙儿都知道, 最“恨”陈三儿的一个人, 以前可从来没说过自个儿爹当得有问题。

余秀兰经过点儿大风大浪,最开始惊了一下,该干啥干啥,塞完药怕陈三儿卡死, 还给顺了点儿水,完事儿后一转身,“赵柯”

赵柯在门口站一会儿了,走进来。

石头和常山解释“我们一时没注意,陈老爹就进来了”

“没事儿。”

而陈老爹看见赵柯,借着石头和常山的力,急切地站直,求道“赵主任,我没养好陈三儿,是我的错,能不能别报警,报警他就完了啊”

“我去磕头求方知青原谅,我把我的家当全给方知青,哪怕打残了赶出去,这辈子不让他回来都行,别报警行吗”

“实在不行”

陈老爹佝偻着腰,指着自己,卑微地说“我当爹的养出祸害,我替他去坐牢,我替他去死,求你了,说说情”

赵柯微微侧头,越过他们看向陈三儿,眼神复杂。

她其实心情不太好。

有些怀疑,没办法证实。

可如果真的是她怀疑的那样儿心又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不断挤压。

赵柯深呼吸,平复憋闷的情绪,冷静道“天晚了,陈老爹你先回去吧,明天再说。”

陈老爹咋能安心回去,“赵主任”

“大队会公正的。”

赵柯摆摆手,示意石头和常山哥送他出去,随即向她妈询问陈三儿的情况。

余秀兰随意道“摸了一下,肿了,开没开瓢不知道。”

“你直接上手摸得”

那陈三儿得多疼这假大夫就是没轻没重。

余秀兰还以为赵柯嫌她手脏,没好气道“洗干净手了脑瓜壳让人敲了,你爹不在,送去公社也就是像我这样包包,还是得回来自个儿养着,知足吧。”

行吧。

大队唯一的大夫还在省城进修,赵柯也没办法。

余秀兰看一眼唇色苍白的陈三儿,“真是陈三儿干得”

不像啊

赵柯听出她语气里的怀疑,没答复,转而道“我去大伯家一趟,有点儿事儿。”

“睡不睡了”

赵柯边往出走边道“谁睡得着”

赵新山家

“大伯,许叔刚走”

赵柯从卫生所出来,看见个背影,像许正义。

赵新山和许正义刚抽了一屋子烟,打开窗散味儿,吩咐赵柯“门也敞着吧。”

赵柯停下随手带门的动作,又推开。

赵新山道“老许说不能报警,这事儿传出去,咱们赵村儿大队现在积攒的好名声都得完,大队最好尽量安抚一下方知青。”

赵柯一顿,继续坐下,随口问“怎么安抚”

“能咋安抚给钱给东西,还是看她想要啥”

赵新山无奈,问她“方知青咋样儿”

赵柯把证词交给他。

赵新山放在桌上捋,“咋揉巴成这样儿”

不像赵柯的性格。

“她说没造成实际的伤害。”赵柯的声音没什么情绪,甚至显得有些不近人情,“我大概看了一下,脖子和领口下有一点儿痕迹,扣子掉了两个,衣服破了个口子,没别的伤。”

“痕迹掐脖子了”

赵柯露出一个“怎么可能”的眼神,“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的。”

赵新山尴尬,“啊,是吗”

“我觉得这件事不合理。”

“你是说”

赵新山顾不上尴尬,仔细看证词,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赵柯指着证词上的几个地方,一一提出质疑“她身上几乎没有伤,尤其是手腕和脸颊,一个成年男子行凶,怎么可能一点儿痕迹都不留;晚上几乎没有光,离村子那么近,不敢发出声音,但她特别笃定是陈三儿,说面对面看见就认出来了;而且我特意去茅房和豆秸垛之间看了,脚印很多,看不出行的痕迹”

脚印多,确实破坏了一些现场,可是这些大大小小的脚印,也证明,人来之前的痕迹,是没办法改动的。

没有拖行,就是没有拖行。

就算这年代因为技术问题,很多案件查不出真相,可张口就来,连伪造一下现场都没有,也太有恃无恐了。

赵新山面色很沉重,怒意比之前知道“陈三儿行凶”还要汹涌,“还有最重要的,你没说吧”

赵柯抬眼,试探“什么”

赵新山厉声问“赵芸芸和陈三儿怎么回事儿”

赵柯“”

里屋的门忽地推开,李荷花冲出来,质问“啥意思芸芸和陈三儿有啥关系”

赵新山不耐烦,“说正事儿呢你过来干啥”

李荷花直接问赵柯“你跟大伯母说,你大伯这么问是啥意思”

赵新山余光一瞥,更生气,“你看看你,有没有个婆婆的样子,还偷听儿媳妇都带坏了”

另一个屋,门立马轻轻合上。

李荷花理直气壮,“少管我们婆媳的事儿”

片刻后,门又打开,露出曲茜茜的脸。

赵新山“”

反了反了,全反天了

李荷花逼问赵柯“说”

赵柯挠鼻子,“应该没什么切实的关系,但是陈三儿好像喜欢芸芸,按理说没有动机”

李荷花倒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压着火追问“那赵芸芸呢”

赵芸芸没回来,还有啥不明白的。

“这个死丫头”李荷花撸袖子,要去找赵芸芸,“赵芸芸在哪儿去看那个陈三儿了”

曲茜茜出来拦着婆婆,“妈,芸芸不能那么没分寸,您消消气儿”

“她有分寸能跟那个陈三儿有关系”

“不是说不合理吗”

曲茜茜直接暴露了她们在偷听。

“就算他没干,为什么不找别人,偏找他那是因为他有偷鸡摸狗的前科”

“行了分不清个轻重缓急吗”

赵新山喝止她,“回屋去,这个时候,瞒还来不及呢,闹腾啥,非得让人知道芸芸和陈三儿有啥吗。”

李荷花怒气未消,一甩手,进屋去,门摔得“哐当”响。

曲茜茜冲赵柯不好意思地笑笑,也回屋了。

赵新山沉下心,问赵柯道“干这事儿,一个不好,自己都搭进去,图啥”

“肯定是有利可图。”

“那你想咋办”

赵柯靠近,用仅有他们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她的打算,“我问过知青们,方静数次在天黑子后出去半个小时以上,我怀疑她有情人”

赵柯家

赵柯回来。

赵芸芸迎上来,“你咋才回来”

“等我干什么我妈应该告诉你陈三儿的情况了吧”

“我不是问这个。”赵芸芸忐忑不安,“真要报警吗对陈三儿有利吗”

赵柯反问她“你先跟我说,你俩晚上经常见面吗”

赵芸芸摇头,“没有,就几次。”

“真的”

赵芸芸正大光明,“我有啥好藏着掖着的,白天我照样儿捶他,为啥非得晚上”

有道理。

赵柯“那你们为什么晚上见面”

“白天没时间啊。”

赵柯恍然。

也说得通。

“睡觉吧。”

赵芸芸跟着她,“诶你还没回答我”

“明天无论发生什么,你什么都别做。”

赵柯被子一盖,闭眼。

赵芸芸跺脚,“你倒是说清楚啊,这样谁睡得着嘛”

第二天。

赵新山睡不着,天刚亮就出门,去看现场。

刘兴学、邓海信他们看得严,没人能靠近。

赵新山也怕破坏啥现场,便从旁边儿的豆秸垛绕过去,站得远远的,边抽烟边看。

有血迹的豆秸垛是知青点儿的。

离得真的很近。

沾血的棍子就扔在血迹中。

如果社员们被愤怒蒙蔽,很有可能只相信自己“看见”的,不会深究其他,一门心思只让陈三儿受到重罚

六点多,赵柯到卫生所看陈三儿。

一个眼神清澈懵懂的少年蹲在卫生所门口,手里捧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时不时向门内张望。

“树根儿你怎么在这儿”

树根儿冲她傻笑,伸手,“等三儿。”

“这是”赵柯惊讶,“烤土豆”

树根儿点头,“给三儿吃。”

赵柯摸摸他的头,温声问“怎么想起给陈三儿拿土豆了吴老师给你烤的吗”

“三儿挨打,给树根儿吃,他没来,树根儿来。”

“什么啊”

赵柯胡乱揉他的头,忽地,怔住。

陈三儿每次挨打,都会给树根儿带吃的吗

这次他又挨打,但是没去找树根儿,所以树根儿给他带吗

赵柯蓦地看向门内。

陈三儿还没醒,躺在板床上,面色苍白,呼吸平稳、轻浅。

赵柯不太记得“原著”很多情节的细节了,也没有刻意去回想。

毕竟那对她的人生没有太大意义,她的人生也不需要“剧本”。

但赵柯仍然记得“剧情”里,陈三儿始终是个二流子,没有改好过,“反派”得到了反派应有的下场。

可如果“原著”是一个现实世界的投射,在一个短短的故事之外,每一个人都有独立的成长路径,哪怕没有赵柯,他也是这么成长的。

陈三儿本来的人生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他父亲不曾反省,当他“犯错”的时候,怒意轻而易举地湮灭亲情,可能还会大义灭亲。

村里的人本就厌恶他,事情发生之后,只会更憎恨他。

无论陈三儿如何否认,都没有人相信他,也没有人试图挽救他的人生。

那他背着必死的结局,离开赵村儿时,是什么心情呢

绝望

心如死灰

还是仍然有放不下的人

一个人没有向好之心的人,怎么可能浪子回头真正的恶人,永远不会回头。

“原著”里,陈三儿也是冤死的。

就那么简单地报警,太便宜她了

七点,全村陆陆续续出现在大队大院儿。

赵芸芸站在大库边儿上,偶尔担忧地看向卫生所。

赵柯、赵新山、许诚、牛会计坐在办公室里等人齐。

有些社员急性子,催促不停

“赵主任,要问我们啥啊”

“还有好些活儿呢不能耽误啊”

“大队长,直接把陈三儿赶出去呗,还问啥问啊”

赵柯淡淡道“该赶出去的,早晚会赶出去,急什么”

赵新山看赵柯一眼,隐约察觉她情绪不太好。

很多社员们对大队的温吞不满,甚至怀疑赵柯是不是要包庇陈三儿。

许诚眼里闪过一丝得意,很快便又露出担忧之色。

除了陈三儿,几乎全村人都到了,方静才在庄兰和苏丽梅的陪同下,出现在大院儿。

她们一出现,社员们的注意力便都转向方静,对着方静小声儿议论,指指点点。

目光各异,同情居多,也有打量,有嫌弃

方静眼下青黑,似乎怕见人,低着头,躲闪着众人的视线。

苏丽梅之前对方静的不喜全消失了,只剩下同情,还轻轻抱住她,低声安抚“没事的,你很勇敢,别怕,我们都在呢,赵主任肯定给你公道。”

赵柯问“怎么这么晚来早一点儿到,直接进办公室,省得见到那么多人”

苏丽梅解释“方静鼓起很大的勇气,才踏出来。”

赵柯状似善解人意地说“实在受不了压力,不来也可以。”

苏丽梅又替方静气愤道“怎么能不来方静要亲眼看着陈三儿罪有应得”

她好像成了方静的代言人。

赵柯起身,“方知青待在办公室里听吧。”

方静沉默。

苏丽梅说“赵主任,你去吧。”

这傻姑娘是该长长教训。

赵柯扯扯嘴角,跟在赵新山和牛会计身后,单手插兜,晃晃悠悠地走出办公室。

她身后,苏丽梅柔声对方静说“坐吧。”

方静低着头坐下。

从始至终,她都没往许诚那边看,许诚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两个人仿佛陌生人。

赵新山没让赵柯站上去,他举着喇叭说“都静一静,既然大家着急,我就长话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