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喝完践行酒,林如海出发了,没让妻妾远送。
姜宁站得稍远了几尺, 看林如海和贾敏依依惜别, 四手交握,四目含泪。
这两位都生得极好, 站在一处太养眼了。
姜宁故意不眨眼睛, 让风吹出几滴泪, 又把眼眶揉红。
林如海上车前,看向姜宁, 说出一句“姜妹妹”话中颇有不舍之意。
姜宁也应景地喊了声“老爷”话音哽咽, 似乎一切都在不言中。
快走吧昨日又过来唠叨了那么多,还没说够吗
你老婆还看着呢
幸好在贾敏面前,林如海不好对她多说什么,又看了她两眼,对她一笑,便登车去了。
姜宁扶贾敏回房, 一路劝“太太可要保重身子, 过两个月就能去云南见老爷了。”
你可不能倒下,得顺利地走啊
贾敏停步,看了看她。
姜宁“”
贾敏这是什么眼神她看起来很奇怪吗
“多谢妹妹关怀, 我知道妹妹是真心的。”贾敏说,“不必妹妹送了, 你快回去理事罢。”
她是不明白这些女孩子了。
如海究竟有哪里不好,怎么一个绮霜半点不心动,一个姜妹妹也是这样
绮霜是把不愿意都写在脸上,可姜妹妹
便是她告诉如海, 姜妹妹对他无心,如海也不会信吧
姜宁问不出来什么,一头雾水地回去了。
摸不着头脑jg
九月中旬,贾敏坐稳了胎,在两个大夫和一百号人的护卫服侍下向西南远行了。
林黛玉和她的四个乳母、两个丫头、两个婆子早几日就正式搬入了明光院。
怕黛玉乍然搬到新地方认生,在这之前约有一个月的时间,姜宁每天都把她抱来明光院和绯玉玩半个时辰,也顺便给她附带的八个人做培训,让她们知道明光院谁说了算。
不服她的管,非要和她对着干,可以,大家去见贾敏,看贾敏为了女儿是会保你还是骂你
在贾敏动怒,换掉了一个奶娘和一个婆子呃,都是贾敏的陪房,姜宁真心觉得当时的场景尴尬透了后,剩下的六个和新补上来的两个都和明光院的人一样听话了。
现在林黛玉身边领头的乳母姓王,是林家的家生子,今年三十四了,人很稳重又知道进退,和桃嬷嬷、岫云等都相处得很不错。
孩子都来了,事事都安排好了,还收了人家亲妈给的三千两银子,姜宁当然得好好养。
贾敏可能有种种缺点,和她也不可能做好朋友,但她确定贾敏是个有良心的正常人,会记得她养好黛玉的情分。
便是贾敏不想认,林如海也不会不认,每日到明光院来的林安媳妇也不会不认,这么多看着她精心养黛玉的丫头、婆子也不会不认。
七个多月大的黛玉五官长开了些,能看得出来眉毛嘴巴像贾敏,眼睛鼻子像林如海,专会挑父母的优点长。
她皮肤和绯玉一样又白又嫩,姐妹俩有四五分相像,只是黛玉的头发没有绯玉的好。
贾敏出发前几日,姜宁和她商量过后,又问了大夫,把黛玉的头发全剃了让重新长。这样长出来的头发会好很多。注1
因为天渐渐冷了,怕黛玉着凉,姜宁又赶着让奶娘们做了好几顶帽子给她轮换戴。
小小的白白嫩嫩的孩子,没有头发戴着帽子,还不知世事,只知道吃了睡,睡了玩,傻吃傻乐傻哭,又好笑,又可爱。
姜宁只养绯玉一个时就总是遗憾这时代还没有照相机,不能时刻把孩子的成长记录下来。
为此她开始练画技了。不说每天画一张,每个月或每两个月画出一张,攒到孩子长大一起看,多有意义
总之是比给孩子做针线更有意义
衣服鞋袜孩子长大一点就穿不了了,画好好保存可以看一辈子。
她把画技练好,以后若见到什么好景色,好风光,也能画下来留念了呀。
书法到了瓶颈期的姜宁又找到了新乐趣。
将要入冬,姜宁也不多耽误了,贾敏走后六日,便带两个孩子上船回姑苏,这里的宅子留下两个人,再赁出去或交还原主就是。
船上二十日,平安下了船上车,黛玉绯玉都没生病,姜宁松了半口气。接下来,只要十天内两个孩子都不发烧受惊做噩梦,这趟旅程就算圆满结束了
她二十天都没睡好担心黛玉,更担心绯玉。
绯玉虽然结实,到底比黛玉还小两个月呢。
等回到老宅,把两个孩子安顿好,自己也洗了澡换过衣服,姜宁瘫在床上一动都不想动了。
养孩子好累。身累心也累。
桃嬷嬷给她端燕窝“姑娘自己也保养些,别姐儿们都好着,你再病了。”
姜宁吃着燕窝想喝肉汤“嬷嬷歇着罢,有事叫丫头们干。”
桃嬷嬷笑道“我又不比姑娘,我是劳碌惯了的。让我闲着更没趣儿。姑娘吃着,我去看看大姐儿。对了,姑娘晚上有什么想吃的这回真是咱们自己能事事说了算了”
姜宁“想喝老鸭汤。”
她爬起来“嬷嬷多拿些钱去,给人人添一碗汤,一盘点心,一道硬菜,就说我和姐儿们回来了,大家这些日子辛苦,今晚松快松快,以后勤谨办差,别让老爷太太远在云南还挂心家里。我虽年轻,到底是老爷太太选出来的人,把家里托付给我,今后大家一心过日子自然是好,若有犯法违理的,不服我管的,都知道我一向事事按例处置,不容情、不留脸儿。便还不服,只管去云南找老爷太太伸冤”
桃嬷嬷答应着起身,笑夸“姑娘这可有当家的风范了”又说“姑娘不必担心,如今人人知道姑娘的厉害,前些日子太太连陪房都处置了两个,谁还敢顶风作乱”
她好几次听见人议论了,说姑娘以往不声不响的,只一味地会哄老爷高兴,还处处避让太太,谁知竟这么精细,真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铜铁人儿
姜宁瘫回去“我狐假虎威罢了。”
手握权力是很爽,可这权力是借来的,人家赏的,随时能收回去的,也没那么爽了。
不过,虽然累点,她最近的日子过着是比以前安心舒服很多。
家里家外七八十人都在她手下吃饭,没人敢不听她的。她不用早起去给太太请安,也不用随时准备着迎接老爷,不用装出林如海喜欢的样子,不必怕哪句话惹了他和贾敏不高兴。她想睡就睡,想笑就笑,不必管领导的眼色,只要不发疯出格,谁也不会说她什么。
虽然少了副省长给她当家庭教师,可副省长工作忙啊,又有了两个孩子,留在她身上的时间本来就不多了。
嘿嘿。
姜宁在正房搂着绯玉,王嬷嬷在东厢房搂着黛玉,一院子的人都睡得很沉很香。
第二天,姜宁四点十分睁眼了。
给绯玉换完尿布,让奶妈喂了奶,问了黛玉那里一切都好,姜宁又闭眼睡了俩小时才起
是回笼觉
早饭后和俩孩子玩了一会,上午九点,回事的人一个接一个来了。
管家更多是管鸡毛蒜皮的琐事。
比方哪间屋子漏雨了,哪块青砖碎了得修;比方花木该修剪了,哪一处花木枯了萎了要重新栽种;比方门房今天打碎了一个盘子俩杯子,要不要打碎的人掏钱赔;比方张三出门买菜摔断了腿,请医问药的钱家里得包;比方李四发烧了要请假,张五的老爹死了,王二的大儿子在外说了亲事要主子点头,陈六小女儿病了十天没好等等等等
相比之下,每月发月钱月米,每季发衣料,各节赏钱赏东西这些“大事”反而显得轻松些。
至于对外交际,姜宁只用让人把各家礼物送去就行,不用她出面。
各家夫人太太不论身份高低,都要和贾敏相交,如无必要,没有和她一个妾对坐谈笑的理,让姜宁少了好大一部分活。
朋友谁不喜欢但她不需要掺杂着太多算计、太多瞧不起的朋友。
她有桃嬷嬷、岁雪和乘风、岫云、白棠、碧薇了,还有绯玉,还要养黛玉,她并不寂寞。
管家三个多月,姜宁各项事务都熟了,家下人又跟林如海贾敏去了一大半,老宅只开了前院、明光院和大花园三处,事少了许多,她花一个小时就能办完。
接下来一整天所有的时间,除非有庄子送东西或门上有客这样大事或突发急事,她都可以自己安排。
姜宁决定给黛玉和绯玉画像。
一张绯玉的,一张黛玉的,一张绯玉黛玉一起的。
绯玉的她多画一张自己留着,剩下三张随信给云南寄过去,算是向领导汇报她工作没偷懒。
三张画像画了半个月,复制一张又花了两天。
画完后,信还没寄走,谢寒回来了,给了她一千六百两分红还说女师父他也寻到了两位,都有意过来,只是还有些别事未完,最迟明年三月,一定能到姑苏。
姜宁在前院见的谢寒,林安两口儿在旁陪着,确保他们说的都是正经话,没干不正经的。
今年姜宁庄子上送来了一千四百二十两,加上谢寒这一千六百两,正好是三千两白银。
谢寒给林如海的分红一千两也由姜宁收着,登记上入了库。
姜宁问他“怎么又多了一百”林如海两成一千两,她三成一千六。
她是不介意谢寒多给,但在林安两口子面前说明白比较好。
谢寒只是笑“这数字吉利些,多的就算我给姐儿们的年礼罢。”
姜宁便问“我们老爷去云南了,外头可有人给你使绊子”
说“没有”姜宁也不会信,谢寒只好说实话“是有,但不算太麻烦。”
姜宁笑道“你细说说,就当给我讲故事了,如何”一面令人“去把二姐儿抱来,让她见见舅舅。”
谢寒忙道“可当不起”
姜宁“有什么当不起的我去年便和我们老爷提过了,多个舅舅给二姐儿攒家底,多好的事啊。”便催谢寒“你先说着。”
谢寒心中既高兴,又失落。
高兴的是他真的和姑娘关系近了,失落的是,和二姐儿的舅甥名分一定,他可能真的再无机会
和姑娘见一面不容易,谢寒打起精神,尽可能把行商的经历包括遇到的难处都讲得轻松有趣。
在外行走做生意,即便有靠山,也要心里明白,能审时度势,抓住时机,其次是会看人眼色,能听懂人话里的深意,也要能把话讲得合时合宜,给姜宁讲几个故事算小菜一碟。
姜宁明知他有意抹淡难处,也不拆穿,真只当听故事听完了。
李岫云把绯玉抱来了。
姜宁告诉谢寒“你既是舅舅了,叫她绯玉就是。”
绯玉向来不认生,见了谁都笑。谢寒用笨拙的姿势抱着她,对上了她黑亮亮的眼睛。
和姑娘小时候可真像啊。
两位女师父,谢寒约定每位的年例是五十两,住处、三餐、一年四季的衣服鞋袜不算在内。
这个价格很公道也足够吸引人。
这两位女师父在外走镖或保护女眷,若年景好,工作多,每年收入大概在八十到一百两之间,工作少,一年也能有四五十两,工作环境自然是风餐露宿,担惊受怕。
林家给她们安全舒适的工作条件,直接到手的银子比在外工作稍低,但加上各种隐形福利一点也不吃亏,工作也更轻松,日常只负责教几个人习武,偶尔出远门才需要她们保护,还基本是终身制,连带养老。
就算有一天她们不想干了,这份工作经历也足够她们被下一家高门请去。
便是林家获罪败落了,也不会牵连到只签了短期合同的她们。
女镖师算稀有人才,却并不好找到稳定的工作。